「花」和「翎」原本指涉的是兩種生物學上的器官,但是當這兩者分別作為一種繪畫題材,或被並陳在畫面上的時候,在東亞文化傳統的繪畫語境中所指向的,就是一種源自中國,成熟於宋代的宮廷畫院經典題材—花鳥畫。工緻纖麗的花鳥畫傳統不僅作為一種再現自然的繪畫形式,更如同古典靜物油畫般,帶有某種彰顯風雅品味與社會地位的意涵。 然而觀看陳珮怡的畫作時,我們或許會發現,畫面的主體似乎不是花鳥,而是一個個面貌姣好、氣質陰柔,甚至可以說是缺乏性徵的中性少年。這些精雕細琢的、宛如陶瓷玩偶般的美少年,卻都完美得如同樣板般,透露出相同的特質:華服美貌、體態嬌媚、表情挑逗、眼神空洞;不禁讓人聯想到時尚業界伸展台上的走秀模特兒。 如果我們得知陳珮怡作畫的材料,其實是各種天然礦物的粉末—甚至因此感到疑惑—在展覽現場看到她的原作時,就毫不訝異了。因為當我們使用肉眼觀看原作時,除了細膩柔美的線條和淡雅的設色外,還可以看到畫面閃爍著宛如碎鑽般的光澤。陳珮怡在作畫時,便是使用羊毛製成的筆,蘸著這些兌了動物膠的礦物顏料,一遍又一遍、薄薄地塗敷在昂貴的絹布上—這個筆毛與布料間的反覆動作,除了讓人聯想到某種毛髮與肌膚間的親密撫觸,又讓人聯想到時尚產業的化妝術。 或許我們可以將陳珮怡的作品和創作行為,理解為成長於高度資本發展社會的消費世代,面對慾望匱乏時的常見手段。她將現實世界的人物,高度美化為一系列符合自己品味且缺乏靈魂的無差別個體,並將象徵風雅的花鳥圖符,切割、變形、覆蓋在美少年的嬌軀上,甚至使用貴重的寶石與絹布作為繪畫材料,毫不倦怠地反覆為畫中的美少年畫妝—然而這一切只為了滿足自己對唯美品味的堅定信仰,與某種無可救藥的美少年蒐藏癖。
出處:陳珮怡,《青年藝術家作品購藏計畫作品專輯.2014》,臺中:國立臺灣美術館,2015,頁24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