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義大利蒙扎市議會通過了一項法案，禁止市民將金魚養在圓形魚缸裡觀賞。提案者解釋說，把金魚關在圓形魚缸裡非常殘忍，因為彎曲的表面會讓金魚眼中的「現實」世界變得扭曲。我們怎麼知道我們感知到的「現實」是真實的？金魚看見的世界與我們所謂的「現實」不同，但我們怎麼能肯定它看到的就不如我們真實？據我們所知，就連我們自己說不定終其一生，也在透過一塊扭曲的鏡片打量周遭的世界。……只要我們發展出一個描述世界的模型，並且發現它大獲成功，我們就會說這個理論描述了「現實」，或者說絕對真理？或許，要描述整個宇宙，我們必須在不同情況下使用不同的理論。每個理論對於「現實」或許都有各自不同的理解，但根據基於模型的唯實論，「現實」的這種多樣性是可以接受的，不可以說哪一種「現實」比其他「現實」更真實。這不是物理學家傳統意義上期待的大統一理論，跟我們日常對「現實」的理解也相去甚遠。但這或許正是宇宙的本來面目。」 ----（斯蒂芬．霍金（Stephen Hawking）。
科學美國人雜誌中文版《環球科學》11月號：真實世界的「真實」） 我們稱為的「世界」，是指人類感官、觸覺可以感知的世界。顏色是不存在的，不同波長的光，反射在我們的眼中，我們的視覺神經對光進行了分類與重組，所以才有了我們眼中色彩斑斕的世界。人類的視野，從牛頓時代的絕對時空觀，走入了相對時空觀，人們對一件相同的時空歷程，有許多種不同的觀點與論述。所有生活在工具理性系統中的人們，在多維度的時空中，我們所能觀測與認識的世界，僅僅是三度時空在我們眼中的投影。不同的三度時空，我們眼睛所能看到的投影量也有不同，我們都根據自己在這三度空間中的視角所看到的現象，給予最精確的測量，所以我們的量測值，每一樣都沒錯，但是我們所測量到的，都只是投影量，只是一種幻相而已，我們僅僅看見了這個浩瀚宇宙時空中的滄海一粟。 今日，我們從三度空間投影的世界，邁入一個前所未有的腦內模擬投影的時代。如同霍金所比喻的魚缸裡的現實，與保羅．維希留（Paul Virilio）所言的「生來即死」的隱喻（人一出生，就死在虛擬時空裡，因為實體世界已被「先驗地」的虛擬化了）。未來世界的投影是我們用數字模擬出來的，一個生來就把大腦裝在魚缸中、靠計算機提供訊息而活的人，會把他獲得的一切感官訊息看做是虛假的嗎？如同霍金所說，生活在虛擬世界裏的生物，無法從外部觀察他們的宇宙，也就沒有理由懷疑自己生活的世界並非「現實」。 大腦接收到的訊息，除了來自於外部的數位模擬技術外，任何我們看到的東西、聽到的聲音、甚至是真實觸摸物體的感覺，反射在大腦裏，也是靠著我們身體內部各種神經回路的電子信號。也就是說，我們對於世界的理解，來自於腦內神經訊號的轉譯與重組。然而，這個看似優越的神經系統，是否能夠完全地、精準地接收、轉譯，並理解宇宙之中所有的訊息？ 我們眼前的現實世界，是否是「真實且常在」的？它是從我們大腦中想像出來的一個投影世界，在關注之後，即瞬間消逝無蹤呢？還是，這個看似想像出來的投影世界，其實原本就是真實的，一直存在於某處呢？或是，幻生與幻滅，生本無生，滅亦無滅，一切現象皆註定在幻滅中幻滅？
出處：陶亞倫，《典藏目錄28》，國立臺灣美術館，2016，頁297。